平民社会之出现,无领导之阶级以明示型范,无中心思想以提携人生,林林总总,蠢然而动,熙熙攘攘,惟利是竞。浊波混流,正复弥漫。庆历变革之伟大文化运动,盖即志士仁人,不安于污秽凡陋,遂乃致其精诚,趋赴理想,矫时变俗,而崭然开出另一光焕之新境者也。
一个社会到了读书人也“无行”的时候,世风的污陋,乃是自然的结果。而“无领导之阶级以明示型范,无中心思想以提携人生”,则是最基本的原因。类似场景,或许是社会“转型”时的常态,今人或不无似曾相识之感。而是否能有不安于污秽凡陋的志士仁人,“趋赴理想,矫时变俗”,开出另一光焕之新境,恐怕也是所有“转型”社会能否产生一伟大文化运动的关键所在。
从先生文章的脉络看,大概是先有侧重平民社会的初稿,后又根据新出版的论著进一步修订。初稿中一些观察和思考的面相,隐约可见日本学者的影响(吴先生在1936年曾翻译桑原骘藏的《晋室南渡与南方开发》,文中明显可见此文思路的影响)。增补的修订中,则多引证陈寅恪发表于吴先生毕业后的意见,盖因陈先生向来重视社会演变时的新旧异动也。
而对一些时贤的看法,则有所商榷。如陈登原先生的《中国文化史》说,中唐以下兼并剧烈,民生困苦,故平民地位低落。吴先生指出,“地位高低,乃基于阶级制度之判分。宋以下由于特权世袭阶级之取消,君权独尊之下,万民转趋平等”,故平民地位实在上升。而钱穆先生说,隋唐习见官吏以经商致富,自唐中叶以后此风不扬,官吏兼务货殖者少,商贾在政治社会方面活动力亦渐绌(《国史大纲》)。吴先生则认为:中唐以下社会的平等化,“应指贵贱阶级之混泯言,而非可语于经济上之贫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