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如何不想尽早回家哩,可是他押送的运粮船,出乎意料地在青滩江面上沉没了。
这船粮食让父亲承担了此生最大的一次处分,他被撤销一切职务,党籍也被开除了。现在的党籍,是两年以后重新给他的。
因粮食而在父亲母亲之间爆发的冷战,将我的出生推迟了几年。
几年中,怨恨一直主导着这对夫妻的感情。他俩夫妻生活的重新开始,其功劳完全归于专案组的那帮人。专案组极想为全黄州六十年代初的那场灾害做个结论,他们的明确目标是找一个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在本地区的代理人。父亲没有运回的那船粮食,的确加深了黄州人民在那个特殊历史时期中的灾难。对这一点,父亲在他的书面检查中反复忏悔过。父亲的自责是发自内心的,绝对不是想蒙混过关。在我出生后不断成长的岁月里,他无数次同我说起这件事,特别是当我乱扔食物时。父亲离休之前,一直想让市人大通过一项餐饮业的管理办法。父亲看重的只有一条:若有剩饭剩菜,将按所剩物品实际价格的十倍对进餐者处以罚款;并且,相关餐饮业主,必须当众将顾客无法消费完的物品吃光,否则将停业整顿。这项议案讨论时大家都说好,但表决时从未超过半数,甚至连三分之一的赞成票也没有达到。